桃桃和小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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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佣]窗前的百日菊

        九月的伦敦,星期四,晴。
        奈布·萨贝达斜靠在病床上,有些无聊地盯着窗外流动的白云。他醒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但在最近一次战争中受损的记忆却依旧没有找回来,因此他被勒令待在这间白得刺眼的病房内,陪伴他的只有偶尔前来做检查的艾米丽医生以及窗前那枝被插在透明玻璃瓶里的百日菊。那枝菊花从他醒来起就被摆在那儿了,之前奈布不曾给予它过多的关注,此刻他却来了点兴致。
        于是奈布跳下床,从盥洗室里接了一捧水,小心地顺着指尖将水引入瓶内,看着细小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五彩的光,他的心情好了不少,但一个星期的冷落还是让原本艳丽的橘红花瓣暗淡了。
        奈布注意到玻璃瓶的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他好奇便抽了出来。那是一张报纸,被人小心地裁下了一个版面,版面上一个男人的照片格外显眼,半长的头发,儒雅的微笑,带着笑意的双眸。是谁?奈布只觉得心脏刺痛了一下,他的眼前似乎有一团火光在跳动,那火光里似乎还站着一个人,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嘴巴微动,正在向他说着什么,是什么?不记得了。奈布只觉得心慌了一下,于是他匆忙往下看去。
        “……原圣心医院,外科医生……”圣心医院,这是奈布现在所在的这所医院。外科吗?奈布侧头想了一下,他是一名雇佣兵,拿钱替人卖命,在战场受伤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而有一次的膝盖被炸弹所伤,正是在圣心医院所医治的。记忆里的那个医生的面容有点模糊了,但奈布还记得他有一双深沉的黑眼睛,像是黑百灵的尾羽,在奈布的心头轻轻撩拨了一下,引得了颤颤的回鸣。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这位医生的声音很好听,像是醇厚的红酒。真是奇怪的比喻,奈布想。他看着医生的手穿过一次性的手套,姿态十分的优雅,可当这双漂亮的手拿起一旁托盘上的酒精棉球和手术刀时,奈布却不自觉的向后躲了躲。
        “你很害怕?”那个医生又问,奈布却依旧只是看着他,并不作答。奈布有一个小秘密总是耻于对外人提起,那就是尽管他在战场上是一个可以直面枪林弹雨,杀人见血丝毫不见手软的战士,但他确是一个受了伤后还是会向妈妈惨兮兮哭疼的人,虽然他已经没有妈妈了。
        那医生却仿佛知道了似的,低低笑了几声,那声音被罩在白口罩后面,听得不真切,却又让奈布的心动了动。接着他就听到医生哼起了一段小曲儿,低沉的嗓音,欢快的调子,是《四只小天鹅》。
        “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孩子……”奈布嘟囔着,一时没有察觉棉球已经覆上了伤口,痛得他“嘶嘶”直吸冷气。
        “别动,”医生强势的摁住了他的腿,细心地将嵌进肉内的碎弹片一一挑了出来,“不还是个孩子。”他心情愉快的笑了起来,在手术灯的强光下,奈布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片璀璨的星空,或许,他可以有幸成为其中的一颗?
        “我,可以怎么称呼你,医生?”
        “就叫先生吧。”
        “……庄园路2号……”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这是那位医生先生的住所。奈布在战后拥有了一段空闲的时间,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先生的邀请,住进了庄园路2号的那栋小楼。他依稀记得,他所经历的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就是在那儿度过的。
        那里有先生喜爱的钢琴,奈布最喜欢看先生挽着袖子,端坐在钢琴前,弹奏着那些优美的名曲,钢琴的后面就是落地窗,微风吹过,卷起米白色的窗帘,像是伴着钢琴曲旋转的精灵,这个时候奈布总有一种离先生格外遥远的失落感。可当在厨房准备下午茶点时,他又觉得心脏都被浓香的奶油填满了,先生手把手的教他做糕点,这一点上,他无比庆幸先生工作时间的随意性,这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霸占先生的时间。
        太任性了啊,奈布想,这可不是一个行走于刀尖上的人该有的心态。他知道他和先生是两个世界的人,英国上流的绅士和除了一条命一无所有的雇佣兵,啧。
        可他却依旧把自己奉献给了先生,那一晚上,不知是红酒还是玫瑰,总之当奈布把自己的吻献祭般得送给先生时,之后的一切就不再可以控制了。先生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情动时微微发红的眼睛,从身体直至灵魂的欢愉,无一不在刺激着奈布的神经。这个版面上的人应该就是先生,奈布听到有个声音在大喊着,记忆的枷锁似乎有了松动的痕迹。
        “……据庄园路1号的艾玛·伍兹小姐反映……”艾玛·伍兹,对了,那个住在隔壁的邻居,她总是在下午茶的时间点出现在先生后花园的墨绿栅栏外,探着她有着可爱雀斑的笑脸,快活的喊着:“可真香啊,先生们。”
        “这还要感谢伍兹小姐可爱的鲜花,”先生优雅地鞠躬,“请进来吧,伍兹小姐。”
        闻言艾玛就会灵巧地翻过栅栏,她还穿着园丁的工作服,这是一个热爱园艺的小姑娘。路过奈布时,她总喜欢将一株小花透过贝雷帽的沿隙别到奈布耳后,恩,先生送的贝雷帽。
        一盘香甜的鲜花饼,心爱的人和可爱的姑娘,构成下午最惬意的时光。
        这样想来,这株菊也是这个姑娘送来的,可她和先生为什么不过来看自己呢?奈布的眉头锁了起来,他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目光又快速的向下扫动着。
        “……杰克……”啊,这是先生的名字!杰克先生,多么顺理成章啊!这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单词组合!奈布的嘴角勾起一个愉快的弧度,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确认死亡……”悠悠的,报纸滑落到了地上,奈布只觉得伴随这四个字而来的记忆的奔涌让他的眼泪有下流的冲动。杰克,原圣心医院外科医生,伦敦最大的军火交易,器官贩卖团伙的中介人,这,是遇见他,奈布·萨贝达之前的杰克。
        “我亲爱的小奈布,我决定不干了,你也别再上战场了,我们就这样,这样一直生活着。”
        “军方查到我了,我想我们可能要去躲一躲,别担心,小奈布。”
        “上面的人反悔了,他们不想放过我,我想,现在可有点不妙了。”
         “对不起,小奈布。”
         “我爱你。”炮火中,这是那个黑头发的男人留给奈布最后的一句话,随后,他就倒在了自己面前。
        “不会的……”奈布觉得有什么东西他才刚找回来转眼就丢掉了,他有些恍惚地走出病房,没有一个值班的医生,这让他又顺利地走到了大街上,呆呆地站立着。行人们带着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赤着双脚,眼神无助又迷茫的廓尔喀青年。
        不知是谁按动了琴键,欢快的乐曲流入奈布的耳内,《四只小天鹅》,一曲定情。他慌忙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它来自一旁的红教堂。奈布径直跑到教堂门前,大力推开了门,巨大的声响并未影响到那个在钢琴前弹奏的人,他穿着白色的燕尾服,带着高高的礼帽,正陶醉在自己的演奏中。奈布的鼻尖一酸,抬脚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前方的钢琴,“你果然没有离开我。”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哭腔,仿佛在控诉杰克在最后的关头将自己推出瞄准点。
        “我不愿离开你,可我怎么舍得啊,我最亲爱的小奈布,”男人终于偏过头,黑色的发,黑色的眼,依旧是让人心动的微笑,“来,过来。”他向奈布张出了手。
        奈布泪眼模糊的伸出了手,却只是触碰到微凉的琴键,按下了《四只小天鹅》最后的音节。
        “真的要走了。”
        “别哭,我的小奈布。”
        小奈布,百日菊,永失吾爱。
         “艾米丽,你在找什么?”
         “亲爱的艾玛,你有看到你曾经的邻居奈布·萨贝达吗?”
         “萨贝达先生怎么了?”
         “他从医院逃走了,都怪我没留意。”
         “萨贝达先生住院了?我都以为他离开伦敦了,毕竟……唉,我其实挺想念杰克先生的。”
        “嘘嘘,艾玛,你可别乱说话,他可是重犯啊,被人听去可不好。”
        “欸,知道了,不过萨贝达先生怎么了?”
        “他的记忆有些紊乱,还带有轻微的臆想症,战争后遗症真是太折磨他了,不说了,我得赶紧找到他。”
        九月的伦敦,星期四,这个城市的雨水又要加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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